编者按：爱很宏大，爱很抽象，可是爱也很细微很具体！在鲜晓宁老师温暖的记录中，我们分明触到了爱最初的模样！　　

 

鲜晓宁老师
 

　　那个傻乎乎的大男孩站在我的办公桌旁边，告诉我他很难过，说他外婆快死了，我能从心里感受他的悲哀。我安慰他，说我们每个人都会死的，我会死，他有一天也会。我问外婆多少岁了，他说八十几了。我说那样的年纪，死亡有时也是一种解脱。他说可是他还是难过。

　　天气凉了,他还穿着泥巴颜色的塑料凉鞋,大脚趾头和后跟扑到了鞋外边。我看着很心疼，我悄悄问他我老公不穿的鞋可不可以给他，他说可以。我给他很久之后发现他都没穿，我问他，他说43码的鞋他穿着太紧，外公在穿。

　　开家长会，他妈妈来了，是个驼背的女人，年龄看起来很大了。她到办公室和每个科任老师交换意见，她的眼睛真诚地看着每位老师，她的眼里写满笑意和尊严。她那天穿着一件大红的毛衣，给她增添了不少精神。她走后有老师悄悄在问：“那个将近1米8的大男孩真是她儿子吗？”

　　他努力学习着，单纯地生活着。学校免了他所有的费用，每月还有200元生活补贴。所有的老师都自己掏钱给他交资料费。他坦然地接受每个人对他的帮助。有一阵他穿的工装就是同桌爸爸不穿给他的。

　　毕业了，他考得很好，考到了浙大。年级的党员教师筹钱给品学兼优的贫困学生，每位学生得到200元，还有一束花。他把花拿到我的办公室，要送给我。我笑着祝贺，也给了他200元表示祝贺。他当时穿着一件旧的白T恤，有很多洞，每个洞都用各种颜色的花布补上了，满身就像爬满了花蜘蛛。我笑着问他：“是妈妈补的吗？”他说是。我问妈妈在家里做什么呢？他说正在补床单。我问补好带去浙大吗，他说是的。他说别人给了很多东西，绝大部分需要补。我说叔叔（我老公）有很多衬衣和裤子不穿了，可不可以给他，他说可以。

　　我带着一包衣服到交院老公的办公室，因为他到那里比较近。我让他试衣服，他就一件一件穿上身，像棵衣服树。其中一件是我不穿给他妈妈的，谁知他连看都没看就往身上穿，说：“这件小了，穿不上！”我笑得差点没气了：“瓜娃，那是给你妈妈的!”

　　过了一会，老公的同事李来了，她一看，说自己老公也有一些衣服不穿，问他要不要，他说要。我们又去李的家里，她把她老公不穿的皮衣和几件羊毛衫给了他。

　　他后来是坐报社的爱心专列到学校的。带的钱是社会捐的。

　　教师节晚上，我正在南坪吃火锅。一个浙江的电话打来了，我一猜就是他的。火锅店信号不好，断了多次，他说：“老师，祝你节日快乐！”我问他生活怎样，他说学费正申请贷款，生活费就用带去的钱。我告诉他有困难找我，他说好。

　　春节，他回重庆，我回了老家。

　　暑假，他打电话告诉我他回来了。我打电话给他妈妈，问需不需要我帮助，他妈妈说谢谢老师，暂时不需帮助，因为孩子得了全国一等奖学金，学校安排做勤工俭学还有点钱，生活够了。不可以让孩子有依赖思想。她还说孩子从读书起家里就没花过一分钱，全靠奖学金和助学金。

　　妈妈唯一担心的是国家奖学金每个人规定只得一次，不知下次他还能不能得，如果得不到，估计生活会艰难一些，我说我可以帮他，她说不用，她相信儿子会想到办法。

　　他妈妈还告诉我他很孝顺，他们周围的人全都羡慕她。

　　她说高一那次家长会，他打电话叫妈妈开家长会，妈妈说叫姨妈去吧，妈妈担心自己的残疾会让儿子没面子。他说：“我是有妈妈的人，我只要你来开家长会。”妈妈身体不好，坐车到了陈家湾，累坏了。在三峡广场歇了十几次才走到学校。他高兴地扶着妈妈，给妈妈介绍漂亮的校园。过路的人看着他们，他笑着告诉别人：“这是我妈妈！”有些老人就对她说：“你真有福气！”他要妈妈和每个老师交换意见，告诉每一个老师他的感激。

　　妈妈还说怀这个孩子太不容易了。年龄大，身体不好，发现有孩子她就不敢在床上躺着睡觉，她一直用跪的姿势保护胎儿，她的双膝全跪烂了。

　　写到这里，泪水溢满我的双眼。上帝啊，感谢您对这个女人的怜惜，让她用双膝从您那儿跪来了这个圣洁的天使。

　　她还说儿子发誓考研，发誓要让全家人幸福。我相信。

　　对了，他的外婆就在他找我不久之后过世了；外公卧病在床，靠低保为生；妈妈一直没有工作；爸爸身体不好，在望江那边打点小工，每月三四百块钱。

　　国庆那天，我们自驾游出去玩，在资阳吃晚饭时我接到了他的电话，他用公用电话打的。听到他的声音，我脸都笑烂了。他说：“老师，祝你节日快乐！”老公同事一家刚好也在一路，我告诉他：“李孃孃也在，你给她讲电话嘛！”李也高兴坏了。他在电话里说他又得了全国一等奖学金，我们都为他高兴，并告诉他我们出去玩，要是他在重庆我们会带他的。他笑着说：“你们好安逸哟！”我说：“你下次回来我们带你出去玩！”他说好。

　　我一点不怀疑安徒生天鹅蛋生在养鸡场的故事。是这个天使一样明净的大孩子，让我的教书生涯变得有意义。

　　是他告诉我什么是坦然而有尊严地活着。

 

 

 

　　某天上午我开会完毕，走到二教楼下，我扭头看窗口，就看到我背后一个熟悉的身影：“是你？什么时候回来的？”
　　是他回来了：“鲜老师，是我。我4号回来的。我在后面看像你，不敢喊，就跟着你。”
　　我说：“那和我去吃午饭嘛，我儿子在后校门等我。”
　　他说：“还有几个同学在前校门等我。”
　　我问他身上有钱没有，他说有。我给他二百，他坚决不要，说他妈妈会骂他。我说妈妈不会骂，只是点零花钱，他收下了。他想了想，说告诉同学他要晚点去。
　　我们去吃饭。我给李打电话，他和李通话，李高兴的不得了，说让嘟嘟（李的儿子）也和他见个面，受点感染。我问他什么时候回学校，他说这次回来主要是妈妈做手术，没人照顾，他请假回来的，二十几号回学校一趟，八月份再回来。我们和李准备八月出去玩，说到时他也在重庆我们就带着他，他很乐意。
　　他说妈妈做手术取肚子里一个寄生胎，他说可能是和他一起的双胞胎那时没有出来。说做完手术他妈妈轻了八斤。我笑：“你娃活的是两个人，所以你成绩那么好。”
　　我去超市给他妈妈买了一些补品，叫他带回去给妈妈。他说：“老师你买这么多，我回去要挨骂的！”我说：“不会，就说是我送妈妈吃的，为了你，妈妈肯定节约！”
　　他笑着说：“这次我妈妈不节约了，天天都吃鸡汤。”
　　我笑了：“妈妈就是要吃好一点，以后才可以享你的福！”
　　他告诉我他不愿意读中科院的直博，他想先读本校研究生以后再考去国外读博士。

 

　　几年后，正月初七接到了黠的电话，说他们班同学在三峡广场聚会，叫我去，说某某也会到。

　　我家里有客人，很晚才去。同学们到门口接我，一个孩子说：“老师，我要和你拥抱一个！”我说好，于是他们就过来一个个高兴地拥抱我。
　　他也来了，在旁边大叫：“你们不要这样，把老师衣服弄坏了！”
　　我们笑着说：“不会的！”
　　很高兴的见面，说起当初每个人的轶闻。
　　分别的时候，我对他说：“大家继续玩，你一个人送我就好。”
　　他送我出门，我给他500元，叫他给妈妈买一点礼物。他说：“老师，我不读博士了，我马上就要到成都上班了，很快就有钱了，每个月底薪九千七百元。”
　　我笑着说：“这点钱不是给你的，是我给你妈妈的。”
　　他说：“好，老师，下次我和艳（他的小学同学，也是我的学生）一起来看你！”
　　我说：“好的，到时间你给我电话。对了，你有女朋友没有？”
　　他说：“还没有，我到成都上班了再谈。”
　　我说：“好的，你多保重！”

　　我终于舒了一口气。未来的路还很长，但我相信这孩子会走的很好。

　　后来他去成都上班了，找了一位老师做女朋友，现在已经结婚了。看着他在微信里晒他老婆做的早餐，我知道他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幸福。听他表姐在我博客里留言说他现在正在装修房子，装好之后就接他父母去成都。这一家人终于过上了幸福的生活，我在心里替他们高兴。

　　在看到宏志班同学献爱心的事情之后，他经常在微信里发红包过来，帮助需要帮助的同学。我很感动。

　　谢谢你，航笛，天使一样的孩子，是你让我明白了教书的意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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